梁太来 潘宗豪
源庄阻击战
1941年11月2日傍晚，我八路军一二九师新一旅二团西渡清漳河，从日寇的合围圈里跳出来，进入前、后贾地区。刚刚舒了一口气，一营副营长庞汝霖还没坐稳屁股，旅政委唐天际风尘仆仆地从团部赶来，亲自向庞汝霖交待任务。
唐政委简单地和一营三位领导同志打招呼后，传达了我八路军总部彭总的电示：“鬼子的三十六师团，共纠集了五千多兵马，分别从潞城、襄桓和黎城，向我实行多路‘捕捉袭击’，企图捕歼我八路军首脑机关，并破坏我兵工厂设施。为了粉碎敌人这一阴谋，令你亲自率二连，在源庄一线阻击，迟滞从东南来犯的一路一千多人的葛木联队。”
庞汝霖清楚，源庄在黎城北二十里处的枯河沟里，东边是八路军一二九师驻地赤岸，西边是我旅的驻地南委泉，西北是集总驻地西井，再往北去，就是黄岩洞兵工厂。显然，这些都是日寇的眼中钉。
庞汝霖钢牙一咬表示：“请让彭总放心！我庞汝霖抛头颅洒热血，也要保证完成任务，不让鬼子前进一步！
唐政委以嘉许的目光望着他，向前一步同他紧紧握手：“一句话，祝你成功！”
庞汝霖转身向二连跑去。
龙王庙村，是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曾被日寇烧毁了好几处房屋，二连就暂住在这里。二连司务长杨福兴正在村头领着出市员架锅烧饭，看见庞副营长大步跑来，知道一定有紧急任务，忙叫炊事员不要点火。
指导员李尚奇、副连长何明堂和副指导员卢一干正在一间小茅草屋里开会，总结此次反围剿作战的经验教训，庞汝霖跑进来说：“李尚奇，有任务，快集合部队！”大家一听，知道此次任务不同寻常。何明堂立即去集合部队。
庞汝霖边走边挥着手说：“快点！咱们边走边谈。”这时候，何明堂领着部队也跟了上来。
在急行军途中，庞副营长边走边交待任务，要求大家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首脑机关，保卫黄岩洞兵工厂的安全！
进入源庄后，庞副营长命令何明堂率领一排，在源庄与敌人纠缠，牢牢拖住敌人。
这时，敌人发现了我前哨，立刻把偷袭变成强攻，凶猛地冲进了村庄。我一排战士用手榴弹和和刺刀，顽强抵抗，把敌人赶了出去。
鬼子越来越多，我二连总共才百余人，武器只有一个太行造的掷弹筒和一挺苏式转盘机枪。战士们手中除了少数缴获敌人的三八大盖步枪可以上刺刀以外，其他大部分是太行造步枪，好多枪不能上刺刀，怎么能顶住敌人的轻重机枪和小钢炮？敌我兵力、武器如此悬殊，又要把敌人缠到第二天中午，这个仗怎么打啊？
在一座残墙边，庞汝霖踩住李尚奇和通讯员的肩膀，登上一间屋顶，看到东边打响之后，鬼子点起了大火。在火光下，头戴钢盔的鬼子排成横队，一波一波地向我冲击。鬼子企图很明显：他们是想从这里打开一条通道，直扑南委泉，尔后北犯我集总所在地西井和黄岩洞兵工厂。又看看背后的西南方，是堵住了丁字沟口的参天高峰。
庞汝霖观察一阵后跳了下来，对李尚奇与何明堂分配了任务。何明堂返回村里率领一排打退了敌人又一次冲锋，乘机化整为零，和民兵一起分散，转移活动。
庞汝霖和李尚奇，率领二、三排迅速转移。但没想到走进一条三面都是绝壁的死沟，在黑夜里，他们摸索着克服种种困难，好不容易才从沟里爬了出来。
鬼子们在源庄被打得晕头转向，却找不到八路军的影子，最后在村内点燃了几处房子，一个胖鬼子气的哇哇大叫：“八路的没有！”跨上马背带领一队骑兵顺着枯河滩向西而去。
此时天已破晓。
日寇三十多个骑兵，在胖鬼子的指挥下，顺着庞汝霖和朱战术故意留下的脚印，被引进了死沟，等敌人钻进来之后，庞汝霖带领战士们一阵枪弹一阵乱石，把山沟里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胖鬼子被摔落马下烧死，战后从他身上搜出的证件表明，他就是葛木联队的队长岩松。
敌人乱了一阵，发现我们的主力在三十亩山上，于是派出一部分兵力绕到山后围攻了上来。眼看到了中午，庞汝霖终于在三十亩山上拖住了敌人。
这时，山顶上情况异常严重。说我是一个排，打了半天一夜，实际上只剩下八个人。警戒组的三个战士，打死四个敌人后自己全倒在了山坡上，副指导员卢一干、副连长何明堂先后牺牲，指导员李尚奇接连杀死数个鬼子后，因过度疲劳软肋被刺一刀，苏醒后抱住一个鬼子，一齐滚下了山。
最后，山上只剩下了身负重伤的庞汝霖和通讯员两个人，他们把其他几个不能动的重伤员和战士遗体安顿好之后，庞汝霖拿起阵地上唯一完整的一支没有一颗子弹的空枪，举起来摔在石头上，尔后费力地将摔碎的零件一件一件地收拾起来，摆在自己面前。
“副营长你看，敌人又上来啦！”通讯员向庞汝霖敬了个礼，愤怒地藐视鬼子一眼，转身就要往沟里跳，被庞汝霖一把拉住了。
“小鬼，不能这么死。这样太便宜敌人了。”他拿起一个机枪撞针送了过去。
敌人发现阵地上就剩下两个人了，又是扎着绷带的伤员，便大着胆子，围上来想捉活的。等敌人逼近时，庞汝霖拿起机枪零件，照准敌人头部逐个投了出去。最后，他挥舞着枪管，冲入敌群，砸向一个敌人的头上。这时，他背后的敌人对准他的头部就是一枪托，庞汝霖倒下了。
通讯员冲向一个鬼子军官，左手迅速抓住敌人的衣领，右手举起机枪撞针扎进了鬼子的眼窝里。那鬼子“嗷”的大叫一声，捂住眼睛蹲在地上，通讯员猛扑上去抱住敌人，一同滚下山沟，坠入悬崖。
庞汝霖被砸晕后，鬼子的惨叫，山风的呼啸把他唤醒过来，他爬起身来，一道悬挂的血河从他粗硬的短发中流淌下来，淌在眼睛里，嘴角旁。一个鬼子走过来，抬起兽蹄用力踢过来，庞汝霖突然“呼”地坐了起来，张开双臂，“咔”地抓住了鬼子的皮靴，用力一拧，把鬼子撂倒在山坡上。有谁能想到，庞汝霖在这个时候，还有这口力气。这是对日本鬼子的千仇万恨凝聚而起的超常力量！这种力量是任何暴力都无法抵挡得住的！只见他翻身跃立，一手抓住鬼子的衣领，一手扣住鬼子的皮带，竟将鬼子举在了空中！他昂首挺胸，一声大笑之后，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冲向万丈深谷！
悲壮的呼声，凌空而起，直冲云霄。
一代忠魂升九天，
歌声悲壮扣心弦；
英雄虽去名还在，
激励后人铸河山。
无数的英雄倒下了。二连，我们英雄的二连，用鲜血和生命，圆满完成了迟滞敌人、掩护我首脑机关和兵工厂安全转移的光荣任务。
我团经过八昼夜艰苦顽强的浴血战斗，彻底粉碎了日寇的“捕捉奇袭”战的阴谋。
战后，刘邓首长派代表专程到我团，称赞庞汝霖和二连指战员“以头颅和热血，换取了胜利之精神”，并授予“英雄第二连”红旗一面。
英雄的二连，战后经过补充，在一排长张晋禄和司务长杨福兴等骨干的组成下，继续高举二连的英雄战旗，以崇高的姿态和顽强战斗作风，去迎接更艰巨、更残酷、更壮烈的抗日战斗。
麻池滩阻击战
1942年2月，日寇以一万两千余兵力，对我太行根据地进行驻晋日军第一期总进攻，他们采取“捕捉奇袭”、“铁壁合围”、“纵深扫荡”、“辗转清剿”、“反复电击”、“夜行偷袭”等相结合的战术，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妄图消灭我八路军总部及一二九师领导机关，拟彻底摧毁我太行根据地，手段极其残忍。
2月3日拂晓，驻长治、襄垣、武乡、辽县之敌，奔袭我太行三、四军分区之石拐、王家峪、黎城等地，企图合围我“集总”驻地麻田。敌人沿途遭我部队和民兵的不断阻击、伏击，我主力得以及时转移，机关后撤。敌人奔袭扑空，但并不甘心失败。
21日，日寇葛木联队一千多人，辗转奔袭我“集总”。
副团长李化民奉命率二营和迫击炮连在麻池滩阻击敌人，掩护集总撤退。
麻池滩是一小丘陵地段，我指战员事先利用地形，占领有利位置，等待敌人的到来。
上午八时，战斗打响。迫击炮连指导员李钟玄，指挥三门迫击炮，两个齐放，打在冲锋的敌群中间，打乱了敌人的队形；李化民适时指挥六连，趁机向敌人反冲击，将敌人撵回半里多远，直至我六连主动撤回，敌人才站稳脚跟。
打退敌人第二次冲锋后，李副团长把七连连长王小堆叫到跟前，指着右前方一道沟坎说：“你率一个排，顺这条沟坎隐蔽地插到敌人背后，然后从他的屁股后向前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我让六连从正面反击，尔后你们迅速撤回，注意节省子弹。一定要坚持到明天黄昏。”
此时敌人的第四次冲锋已经开始。敌人在迫击炮和小钢炮的掩护下，先是歪把机枪扫射，然后步兵一齐向我涌来。我七连二排在王连长带领下，一个跟着一个，低姿弯腰，静悄悄地接近敌后，在离敌人一百多公尺时突然杀出，李副团长一看敌人乱了营，急忙率领六连从正面向敌杀出。敌人在我前后夹击的情况下，仓皇向左逃去，我二排安全撤回。
夜深了，寒风袭来，敌人撤到麻池滩旁的一个小村庄里取暖，又是点火烧房，又是嚎叫，闹腾了一夜。
第二天，敌人改变了战术。兵分两路：正面一路，向我接近一百公尺时，卧倒同我对峙，保持接触，而左右两路向我侧后迂回。李副团长看出敌人阴谋，叫来七连长王小堆交待说：“你以一个排的兵力，就地和敌人保持接触，吸引敌人，另两个排迎击左面的敌人，从正面拖住敌人不让他们前进。我率六连卡住右面的一路。”王连长迅速转回阵地布置。
李副团长叫来六连的三个排长，交待一排一个班从敌侧后秘密迂回过去，在敌后突然打响。其余战士由他亲自率领，分两路扑向敌人。同时，三门迫击炮仍然留在正面，不停地向敌人发射，七连一排不停地以步枪向敌齐放。二、三排在王连长的率领下，呐喊着向敌人冲去。
六连在李副团长亲自率领下，与敌人打得火热，仅有的两挺轻机枪“哒哒哒”吐着火舌响个不停。战士们并排散开，四五步一个，端着上好刺刀的三八大盖，一路向敌人杀去。敌人虽然大我数倍兵力，但见我不拍死地直往前冲，一时也傻了眼，队形出现慌乱。
此时，我六连三班在班长王亮带领下，飞也似地插向敌后，率先向敌开火。一排手榴弹投过去，敌营一片混乱。李副团长率领六连战士们的刺刀冲杀过来，枪械撞击声更加紧密。虽然我经过训练后，技术大大提高，但是敌人太多了，班长王亮在刺倒两个敌人后，自己软肋上也挨了一刺刀，血如泉涌，但他好像失去了疼痛的感觉，如一头雄狮继续向敌人连连猛刺，又把一个敌人撂倒了。刺入敌人胸膛的刺刀再也拔不出啦，王亮随着敌人倒下的牵动之力，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与敌人正面交火的六连，此时和敌人打得更猛。李副团长的手枪，一枪撂倒一个敌人。敌指挥官举着刀一边走一边高喊：“八路的，狡……”猾字还没喊出口，肩膀上早中一枪。敌人见指挥官负伤，一齐向后溃退。而我军此时已是伤亡过半。
在八连这边，正面之敌受到顽强阻击后，寸步未进。看到右面同伙溃不成军，正在后撤，于是也放弃了攻击，向后逃去。
激战到下午三时，鬼子连连失利，便向黎城方向溃逃，丢下了二百多具尸体。我军圆满完成了掩护总部和党政机关的任务。
李副团长是个“老太行”，对这片地方的地形了如指掌。他看出敌人的逃跑方向，及时讲全营集中在一起，交待六连打扫战场和安排伤亡战士，自己率七连、八连，钻草丛、抄小道，在地形复杂、敌人必经之路的洪井暗暗设伏。一群溃散之敌走来，我军手榴弹、轻武器一齐开火，敌人如惊弓之鸟，被打得魂惊魄散，无心恋战，丢下一百二十余具尸体和大量武器弹药仓皇逃出包围圈。
3月2日，日寇进行的所谓“第一期总攻”，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选自《十五军的拳头团——空降兵第一三O团的光辉战斗历程》。作者：梁太来 潘宗豪。题目为编者所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