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芹 张步亨
康老虎出生在黎城县西庄头村一户非常贫困的人家，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康瘦孩。弟兄二人和老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贫穷，但一家人母亲善良，儿子孝顺，倒也其乐融融。
康老虎由于苦大仇深，对日寇深恶痛绝，工作积极，当上了村里的武委会主任。康老虎整天忙于公务，无暇顾及自己的婚姻大事，1943年他已经32岁了，却仍是单身一人。弟弟也已28岁，哥哥尚未婚配，自然他也就没有结婚了。
1943年6月12日是农历五月初十日，正是小麦快要开镰收割的季节。驻扎在路城的日军突然倾巢出动，大队人马黄丫丫的一片，气焰嚣张地压向黎城，要对黎城来个篦梳式的扫荡，一举将黎城杀光，烧光，抢光。
日军行动的这个情报早已被八路军提前获得。那时候西庄头村由于三面是沟，背后是山，地理位置极为隐蔽。再加上群众基础好，这一年的初夏，八路军新一旅炮兵连奉命把104箱迫击炮的炮弹存放在村民康宽禄家的西房里。尽管做了极为严格的保密工作，但无孔不入的日军和汉奸还是侦察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所以就派驻扎在潞城的日军突然扫荡黎城，意欲缴获或破坏这批弹药。但是敌人却不知道这批弹药的确切存放地，是存放在霞庄村还是存放在西庄头村，日军心中却没底。
日军的这次扫荡，由于其采取的是梳篦战术，就是说要将所有村庄和山沟、山梁统统搜索一次。日军为了迷惑抗日军民，还故弄玄虚地先兜了一个大圈子，然后才在汉奸的带领下包围了霞庄、庄头、港东、洪井等村。因为敌人认定这是新一旅存放这批弹药的最可怀疑的几个村庄。
新一旅旅长韦杰、政委唐天成对这批弹药的安全问题极为关心，由于部队急于转移，时间紧迫，来不及将这批弹药作更为妥善的处理。所以，这批弹药的保卫任务就落在黎城武委会的身上。黎城武委会主任苏华责成庄头村武委会主任康老虎，一定要将这批弹药安全转移，然后完整地交给新一旅。
康老虎接受了命令以后，立即对村长康礼耕及村武委会副主任吴小辰坚决地表态说，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一定要将这批弹药藏好。但是究竟藏在那儿最安全，却想不出一个更为妥当的地方。于是，就去请教康森奇同志（康森奇是1926年老党员，曾担任县武装科长）。因为康老虎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而康森奇却是文武双全，又多经战阵，经验多，智谋高，所以康老虎就向他请教。
康森奇认为保护弹药的关键是要严守秘密，绝对不能让不可靠的人员参与。经过他反复的周密思考，掩藏弹药的地点就选在三皇垴下的溶洞里，又在民兵和村干部的队伍里精选了30多个觉悟高、守纪律、身强力壮的搬运队伍。
第二天，康老虎独自一人去三皇垴查看了那个溶洞以及搬运路线的情况。回来后对康森奇说：“前几年敌人扫荡时，乡亲们也进去过这个溶洞，溶洞可分为上下两层，足可容纳这104箱弹药，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出入，洞内除了放置弹药外，最多只能坐下二至三人。”
康老虎向康森奇汇报完情况，就自告奋勇要求亲自进洞看守这批弹药，并提出要武委会副主任吴小辰当他的帮手，吴小辰当时只是一个年仅17岁的青皮后生，康森奇太了解这个孩子了，就满有信心地答应了康老虎的要求。
1943年阴历五月十三夜里，趁着天下小雨，康老虎挑选了30多个精壮小伙子组成搬运队伍，连夜往三皇垴山上搬运弹药。这批搬运队伍里有：康老虎、康礼耕、吴小辰、康廷贤、康满岐、康逢岐、康书芹、康长德、康长芹、康瘦孩、康信义、范富儿、康小田、康小耕、康恩芹、康乐义、赵三堂、康保成、赵锁顺、赵河则、康逢田、康毛奇、赵海松、赵海林、赵发科、赵开祥、赵占宽、康大委、康江平、康小芹、康维德。为了保密，武委会暗中在村口布下哨兵，防止群众来回走动。然后从康宽禄家的西房——即新一旅的弹药库往山上转移炮弹。
从村里到那个溶洞，上山下坡足有四里之遥，因为道路崎岖不平，所以往返一趟最快也得个把小时。当时正值夏季昼长夜短，为了绝对保密，午夜开始行动到天亮前搬运完毕，要求做到鸡犬不惊，不留痕迹，干净利索。
这一夜，这支三十多人的搬运队伍汗流浃背，跑了许多趟才将弹药搬运完毕。别人一次扛一箱，康老虎一次扛两箱。他在上山时数次不慎摔倒，膝盖和脚趾碰破扭伤，鲜血直流。尽管这样，仍没有影响他搬运的速度。要知道康老虎由于家庭贫穷，老母年迈，康老虎弟兄二人穿的鞋长年都是破得脱帮开口，在庄头村人们的印象中，好像康老虎弟兄二人从来就没穿过新鞋。
这支搬运队伍，没有辜负新一旅首长和黎城县武委会的信任和期望，终于在拂晓以前安全地把104箱弹药全部转移到三皇垴下的溶洞内。康老虎带上水和干粮，伙同吴小辰秘密地守卫在洞里。洞外还布置有民兵的游动哨，防止不知情的群众往里闯，这些流动哨也没带武器，只是化装成老百姓的样子。
农历五月十四那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潞城的日军就在汉奸的带领下，由霞庄村方向兵分三路分别从山顶、山腰、山脚像一片蝗虫一般搜索过来。隐蔽不好的老乡被一群一群地赶了出来，然后集中在一起，被日军押着往洪井村走。抗战时，黎城的成年男人腰间都缠一条白布做的腰带，人们把这种腰带叫做“战带”，日军栓人的绳子不够用，就强迫男人解下腰里的“战带”，撕成几条，连在一起。然后就用这些布条将群众的手腕栓成一串，防止他们逃跑。
有一队日军在半山腰发现了这个溶洞口，站在溶洞外面的汉奸指指戳戳，替日军喊话，威胁里面的人出来，不然就要炸洞。日军不知洞里的底细，既不知洞里究竟藏有多少人，也不知洞里是否藏有弹药。
这个溶洞的洞口太小太窄，仅能容一个人出入。日军是没有胆量进去的，于是就打发一个黑狗汉奸去冒这个险。这个黑狗汉奸打着手电筒爬在地上像一条毒蛇一样，扭曲着身躯往洞里钻。谁知身体刚进去一半，头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下，黑狗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就想往后退。可是既然进来了，出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康老虎和吴小辰在洞里死死地拖住这个替死鬼，要把他当做堵门石。洞外的黑狗见同伴呼喊，连忙拽住他的两腿往外拖，这个黑狗拖出来后已经昏迷不醒。这下子，日军恼羞成怒，支起机枪就朝洞里扫射。因为洞里曲里拐弯的，日军的机枪没有伤及康老虎他们。
日军再也不敢派人进洞了，于是就在洞外堆起一堆柴火，改用烟熏的进攻方法。一股股呛人眼鼻的浓烟滚进洞内，呛得康老虎二人直咳嗽。康老虎将两颗手榴弹从洞里甩到洞外的火堆上，手榴弹爆炸的烟浪将围在火堆旁的几个鬼子掀翻在地。敌人无计可施，就在村里抓来14个村民，用枪在后面逼着他们进洞，一个日本鬼子还用刺刀逼着康丕成在洞口喊话。
再这样坚持下去，14位乡亲的生命就要死在日寇的刺刀下面。为了拯救这14位乡亲，为了保住这104箱弹药，康老虎对吴小辰说：“老侄儿，我必须舍死救生。死，我先死。你在我出去后，藏到洞的上层，千万不要吭声，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要沉住气，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们对新一旅首长就有个囫囵交代。”在这关键时刻，康老虎选择了死，而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吴小辰。吴小辰听从康老虎的吩咐，爬到溶洞的第二层，把瘦小的身躯硬挤在一个狭窄的石缝中。
康老虎为了救乡亲们只身爬出洞外。几个鬼子见洞里爬出一个人来，马上围了上去，挺起刺刀就朝康老虎身上乱扎乱刺，康老虎的身体当即被鬼子的刺刀刺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敌人问康老虎洞里的情况，康老虎对敌人怒目而视，咬紧牙关，不吭一声。敌人问康老虎洞内还有什么人，为了解除敌人的怀疑，康老虎艰难地伸出手，摆了两下以示无人，因为这时候的康老虎确实已经无力回话。
敌人用腰带把康老虎捆起来押着他往庄头村走，企图在他身上再整出点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来，就在庄头村康江平家的窑顶上残酷地毒打康老虎。打完后又押着他往前走，走到上街桥时，趁敌人不注意，康老虎挣脱绳索，纵身从桥上跳到沟里。庄头村有两条大沟，有两座土桥把全村连在一起。这个桥面距沟底足有四丈多深，康老虎跳下去腰部着地，当场腰椎折断，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却已经站立不起来了。敌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了上来，因为他已不能行走，敌人就用布腰带把康老虎拴在抢来的老百姓的牲口背上，驮到霞庄村关帝庙西的一户农家院里。当夜，日军对康老虎又进行了惨忍的毒打审讯，康老虎已经抱定一个死的念头，面对敌人的残酷折磨，坚贞不屈，一言不发，只字未吐。
天明时，日军将全身瘫痪的康老虎拖到一个打麦场上，五花大绑，将他捆吊在一棵核桃树上。鬼子把从霞庄、庄头、长垣、洪井、停河铺等村抓来的群众都驱赶到打麦场上，鬼子翻译威胁康老虎说：“只要你指出这伙人中谁是八路军，谁是抗日干部，皇军马上给你治病。”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康老虎面对日寇的威胁根本不屑一顾，不发一言。潞城黑狗队头子杨承功，因为嘴豁，黎城人对这个多次带领日军扫荡黎城的狗汉奸恨之入骨，早就知道他叫做杨豁儿。当下杨豁儿对康老虎说：“你不吭声，我们马上去抓你的老娘和你的弟弟，说了，全家都能活命；不说，抄家灭门。”康老虎对杨豁儿怒目而视，不吭一声。
在这伙鬼子中，有一个东北籍的中国人，或许是良心的发现，或许是别的什么目的，他答应了一个人的请求，可以让这个人给康老虎送一碗水。这个人叫王卯德，黎城戚里店村人，和康老虎是亲戚关系。王卯德这年17岁，由于从小营养不良，个子矮矮的，看上去只有13岁的样子。王卯德是前天被鬼子抓来后，被逼着为鬼子做饭的。
王卯德端了一碗水，走到康老虎跟前低声说：“哥，你喝点水吧。”
康老虎由于失血过多，嘴唇开裂，满是血污。康老虎听得声音，强睁双目，嘶哑地问：“你怎么也被抓?”
王卯德点点头，又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康老虎说：“回去告诉我娘，我是死定了，别太悲伤，政府会处理我的后事的。”
敌人见从康老虎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下令残杀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康老虎。鬼子退走后，村上派人給康老虎收尸时，数了数康老虎身上被敌人用刺刀刺的血窟窿,就足有一百多个，甚至连嘴里的牙齿也都被鬼子全给打掉了。康老虎从前一天上午到第二天清早，究竟受到如何非人的折磨与毒打，我们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日军知道康老虎还有一个弟弟，在残忍杀害康老虎后，又在汉奸带领下抄小路去了庄头村。
昨天敌人退走，哥哥下落不明，康瘦孩一夜没有睡好觉。他家住在下街桥西的西沟里，两空土窑洞坐西朝东，南边的土窑上面还有个窑上窑，面积不大只能容纳两三个人。
当天清早，康瘦孩正端着饭要去给逃反的母亲送饭，突然发现日军和黑狗队端着枪正朝自家方向走来。双方一见面，汉奸远远地就发现了他，马上高喊：“他就是康瘦孩，康老虎的弟弟。”康瘦孩一看阵势不好，返身就朝家里跑去，躲藏到自家的草窑里。鬼子追到康老虎家，没有发现康瘦孩的踪影，鬼子在草窑里放了一把火，就将草窑点燃了，直看着烧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当鬼子退走以后，村人奋力扑灭余火，抢救康瘦孩时，但为时已晚，康瘦孩的身躯已被烧成焦炭一般，七尺高的一个男儿躯体仅剩下二尺多长。
康老虎牺牲的时间是1943年5月20日。这一天，康老虎、康瘦孩弟兄二人同时遇难。
藏在三皇垴溶洞里的吴小辰，被人们从溶洞里救出来时，竟不知自己已经在洞里藏了三天三夜。当他听说康老虎壮烈牺牲的消息时，失声痛哭，他从心里知道，是康老虎救了他一条性命。康老虎在洞里的情况是吴小辰后来讲给村人的。吴小辰活了70多岁，前几年才病逝。
康老虎为保护八路军弹药壮烈牺牲，他的尸体运回西庄头村，区长康丕烈不胜悲愤，含泪写下康老虎的英雄事迹，报告给县政府，县政府又报告给太行区。黎城抗日政府在西庄头村南崖康河龙家的打麦场上为康老虎召开追悼会，太行区追认康老虎为抗日英雄，并建议把藏弹药的那个溶洞命名为“老虎洞”。
康老虎以一人之身和数以百计的日本鬼子对阵，保护了新一旅的弹药，保护了武委会副主任吴小辰和十四位村民。康老虎是康氏家族的骄傲，也是西庄头村的骄傲，更是黎城人民的骄傲。康老虎的英雄事迹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我们相信，康老虎的英雄事迹和革命精神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康老虎将永远活在黎城人民心中。
康老虎，我们永远怀念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