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晓钟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素不知道黎城境内的太行山竟然如此的巍峨险峻绵延不绝。仰望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一列列红色的巨石突兀耸立，仿佛是依旧燃烧着抗日烽火的铜墙铁壁，更像是昂然不屈的脊梁，挺立在太行山巅。俯瞰是万丈深渊，茂密的原始森林层层叠叠，覆盖在蜿蜒起伏的大山之上，掩藏着层次清晰纵横交错的沟壑，一片葱茏翠绿。
黎城的太行山是红色的，不仅岩石的颜色红得熠熠生辉，更因这片壮阔大山是八路军总部和一二九师师部的长期驻扎地，是太行山抗日根据地发展壮大的红色摇篮。
一
走进黎城红山的时候正是6月，山下酷热难耐，山里却清爽宜人，只是道路诘屈难行。现今已是整修过的简易公路了，拳头大小的碎石铺出的路面上，车子颠簸前行，仿佛是在巨涛骇浪中摇摆起伏的小舟，迎面巨石嶙峋，侧畔万丈深渊，峰回路转处又豁然开朗，只是山高坡陡、跌宕起伏，车子常常发出牛吼般的巨响才勉强攀援，下坡时又陡然直降，有时车子刹车片都冒出了胶臭味。
这不是越野探险，更不是自驾野游，而是为了走进八路军太行抗日根据地的核心区域，去近距离触摸那些隐藏在太行山褶皱里的红色遗迹，亲身感受那烽火连天岁月里，英勇的八路军将士浴血抗战的艰辛与执着。
这是一段英雄的传奇，这是一片血红的大山。层峦叠嶂的太行红山，为太行抗日根据地的八路军将士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就是在这一片以黎城北部的大山为中心，在北临榆社、辽县（今左权县），西连襄垣、武乡，东瞰邯郸、邢台乃至河北大平原，南控潞城、长治的核心区域内，是当年太行抗日根据地的最稳固最坚实的核心。无论是武乡的王家峪、砖壁，还是辽县的麻田、武军寺，都位于太行红山的周边，日军每一次对上述地方的围剿，总部人员无一不是向这个方向突围的。在抗日战争最为残酷的岁月里，周边区域或沦陷为敌占区，日伪强力统治压迫奴役着当地老百姓；或成为游击区，八路军、游击队与日伪军队犬牙交错，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然而，黎城北部的这片大山，却永远是八路军太行抗日根据地的堡垒，牢牢地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成为出击日寇、退守险要和首脑机关的重要基地。神头岭伏击战、响堂铺伏击战、长邯大道多次破袭战、黄崖洞保卫战……太多的战役在这里决策、谋划和指挥实施。
黎城，注定是日寇的梦魇。早在1937年11月18日，八路军一二九师挺进晋东南后，就在黎城建立了抗日民主政府。1938年2月，日寇攻陷东阳关进犯长治，喋血死守的川军被迫撤离，但到了同年的3月16日，陈赓就指挥了著名的神头岭伏击战，围点打援一役消灭1500多鬼子。同年4月，我英勇的八路军取得了晋东南“反九路围攻”战役胜利。自此，以黎城为核心的抗日根据地牢牢地掌握在太行军民的手中。在抗战最残酷的岁月里，日寇加紧对太行抗日军民的围剿和扫荡，周边很多根据地都被日军攻占。中共中央北方局、八路军总部、一二九师师部、抗大分校、新华日报、冀南银行等一大批首脑机关，都陆续转移到了山高沟深的黎城县境内，隐蔽在黎城县的太行红山里，继续领导着整个华北的抗战全局。
二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攀下一列列陡峭的悬崖，千折百回才找到了那个被当地群众俗称“龙洞”的地方，这是一个隐藏在深谷里的狭小的洞穴，深不可究，洞内寒气逼人，一股清澈见底的涓涓细流自洞内流出，在洞外汇聚成了一汪清潭。一块“康惠昭泽王洞”的石碑镌刻于洞口，昭示了这里的神秘与古远。据传，这股清泉终年不竭，即使最干旱的年月，依旧流水淙淙。在封建社会遇到大旱特旱的岁月，邢台、涉县等县区缺水的老百姓，就是不远万里来这里取水续命的。然而，与这千年不竭的涓涓细流相比，洞口的一处龙王庙遗址却更加引人入胜，这里是当年八路军利华制药厂的旧址。怎能想到，在这幽深的谷底里，茂密丛林掩映下，却隐藏着八路军的制药厂，采自大山的野生药材，就地生产为多种应急药品和卫生材料，为抗日军民提供了有力的后勤保障。
遥想当年，繁茂的太行红山密林里，被服厂、印染厂、纺织厂、袜厂、皮革厂、毛工厂、化学厂、印钞厂、造币厂、卷烟厂、鞋帽厂、军工厂、制药厂……隐藏在大山的沟壑褶皱里，隐藏在荒山僻野中，隐藏在山村古庙边，马达轰鸣、人员穿梭，日夜不停地生产出各类产品，支援着前方的抗战。这里仿佛就是八路军的“密营”，但与东北抗日联军的密营所不同的是，这里建立了完整的抗日民主政权，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都得以长期坚持，这里的军队与人民血水相溶，八路军不断发展长大，这里是真正的敌后抗战大本营。
这里有真正的隐藏，有坚韧的执着。为了 迷惑日军防泄密，当年的各总部机关全部采用了代号，甚至山里的地名、村名等也使用了保密代号。保密的好处不言而喻，日寇多次进山扫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无功而返，八路军总部就在他们身边，却总是神出鬼没飘忽不见。但这种为了保密而飘忽不定神妙莫测，却使太行红山里的抗战遗迹长期躲藏在神秘面纱之后。如果不是中共中央北方局黎城会议、中共中央北方局西井会议、中共中央北方局苇地沟扩大会议、八路军总部的系列会议、南委泉群英会等的会议资料的陆续披露，怎可想象这里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汇聚了太多的总部机关和首脑人员。当王家峪八路军总部、砖壁八路军总部、北村八路军总部等地声名鹊起游人如织时，可曾想到，这些总部所在地随后都被日寇所占领并建立了牢固的伪政权。唯有在黎城境内太行红山的秘密据点里，八路军游刃有余地生产、建设、整顿、指挥，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抗战大计。
三
八路军唯一一个敌后机场修建在这里，冀南、太行、太岳、晋西、晋豫等抗日根据地的领导来这里汇报工作、领受任务，太行根据地的敌后大生产运动在这山里轰轰烈烈掀起，八路军将士的后方医院和疗养地隐藏在深山野凹中，甚至于被俘的战俘也大都押回这里接受教育再造，更不要说满山遍野的太行奶娘，哺育了众多将领的革命后代……这里是八路军总部指挥华北抗日的枢纽和首脑，是总部和后方机关长期战斗、生产和生活的核心区域，更是太行抗日根据地八路军的壮大的摇篮。
日寇曾多次进山围剿扫荡，也曾一时攻占过几座山头、几个阵地，但在这片高耸的太行红山里，以鸡鸣三县，坐控武乡、左权、黎城的制高点板山山脉为核心，却是不折不扣的钢铁长城，成为太行抗日根据地的擎天柱石。那满山遍野的沟壑、洞穴、山峦、树木，正是当年英勇的八路军神出鬼没、镇定自若抗击日寇的主阵地。以此为据点，太行根据地坚如磐石，多次粉碎了日寇的扫荡。1940年夏天，在这里的小窝铺反扫荡战役中，抗大一分校的多名女学员被围困在板山山巅，长达40多天，她们抱定的了必死的决心，决心只要日寇围过来就跳崖殉国，但凭借大山的保护和馈赠，她们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片被称作“鸡冠山”的地方，如今改称“太后山”。
离开黎城时，回望那片大山，高耸着的血红的巨崖峭壁，像是奔驰在碧绿莽原上的一条条红色巨龙，喷薄腾飞，蜿蜒雄伟。这红色是抗战烽火锻造的钢铁意志，是烈士鲜血染成的不朽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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