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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纪实
追忆父亲南下支前片段
发布时间: 2015-03-12   浏览次数:45937   新闻来源:红黎城   【字体:

               吴 建 芳 

我的父亲吴玉珍生于1917年,如果在世,今年正好是他的本命年——96岁,但却于1982年病逝,迄今已去世三十一年了,但每每忆起他生前的讲述,总是使我思绪万千,尤其是自从接手搜寻红色回忆史料后,老人当年随刘邓大军南下支前,解放河南汤阴、内黄、焦作、新乡等诸县支离破碎之回忆,一直在我心头缠绕。不由的用倔笔录下其亲身经历的几件凡人小事,供读者茶余饭后消遣。

                

               惊心动魄的空袭

父亲小时候曾跟随其舅舅读过私塾,打小练就的打算盘、写毛笔字等写算功底在当时我们那个百把多口人小山村也算是小有才气。因此,组织上就让他在一个担架队里担任这些民工的事务长,负责与伙夫们一道携粮、背锅,为支前队伍安排食宿事宜。

初下太行山,这些在大山里土生土长的后生们看到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顿时感觉空旷无援。特别是飞机,在咱山里,它们飞的比较高,总要冒出山头,即使在稍平缓的地方栽下来扔炸弹时,也象大老雕那么高,只是斜着往下冲一下,就赶紧边下蛋蛋边往高窜。而在平原的空中却大不一样,这些家伙们三、五架一组,飞的非常低,几乎是紧贴着树梢和房顶飞,螺旋桨卷起的灰尘、树枝、瓦片漫天飞。飞机上的驾驶员、翅膀上的“青天白日”标识和肚子下挂的炸弹都能看清。尽管领队的反复大喊着“就地卧倒!不要乱跑!”但这些刚从山沟里出来的庄稼汉那见过这样的场面,仍有不少胆小的扎堆、乱跑。无意中为敌机提供了轰炸和扫射的目标。瞬间炸弹接二连三在地上爆炸,机关枪跟着狂扫,使这些初出大山的人们胆颤心惊、魂飞魄散。空袭过后,弹坑遍地,有五、六死伤的民工倒在血泊之中挣扎。其中有一个坐在地上到处寻找被炸飞的小腿;有一个被弹片削断左手,用右手捡起来往上安;还有一位肠子流在地上,自己抓起来往肚子里塞。他们都本能地呼喊着“救命”!其状惨不忍睹。父亲立即强忍悲痛和担架队员一起参与救治。这次灾难,使生还的他们深深地懂得战地服从指挥的重要性!

第二次空袭是在黄河北岸的沙滩里,支前的大部队都已涉水过河。父亲所在的后勤队伍因携带的锅碗瓢盆、粮菜油盐等物品比较庞杂,行动稍慢,与收容队落在了后边。忽然从左后方的天边密密麻麻飞来一批敌机,少说也有三十多架,排成方阵,齐头并进,由高到低俯冲下来,黑压压的,瞬间便布满了天空。父亲他们得了上次的教训,顺从领队指挥,迅速疏散在邻近的几株大树下。尽管飞机俯冲的气浪将他们衣服掀起,强大的噪音震耳欲聋。紧接着就是成排的炸弹和机关炮倾泻而下,而他们只得趴在地上静静等待,听天由命。炮弹掀起的泥沙、石块飞起又落下,厚厚地覆盖在每个人身上。空袭后,幸存者都怀疑自己是否活在世上。于是在废墟下摇摇脑袋、抖抖积压在身上的泥土碎石、活动一下四肢,慢慢爬起来,眯眼瞅瞅左右,然后凑在一起,相互证实自己的存在。他们发现了共同的毛病是耳朵嗡嗡作响,只看见对方嘴动,就是听不见说话。有一点庆幸的是,身上背的锅、盆大都被击穿,许多粮袋也被弹片划破,但这些物资在一定程度上也为他们挡了枪弹,使人都伤亡不大。

 

         锅底的爆炸险丧命

在攻打汤阴前,连续下了好几天的连阴雨,可苦了炊事班的伙夫们。平原地区的雨天,到处都是泥浆,满世界的湿东西。寻地方锅垒灶、拣拾干柴等活计成了他们生火做饭的当务之急。

这一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敌军逃跑后留下的灶房,伙夫们立即就原来的灶台安锅、添水。正准备架火时,一贯说话文雅、慢声慢气的父亲,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声喊道:“点着火后全部都到院子里集中开会。”伙夫们纳闷,正做饭的当儿,又有甚要紧事?但在这特殊的时候,还是听话为好,好在事务长也算是伙夫们的头儿。

在父亲多次的催促下,伙夫们总算在冒着一股股浓烟的伙房中走出,集中在还下着毛毛雨而且四周都是断垣残壁的院子里,各自找块砖头席地而坐。就在这时,灶房内先后响起“轰、轰"两声爆炸,先是火光和烟尘从屋顶、门窗窜出,紧接着危旧的房屋就噼里啪啦地塌为废墟,伙夫们习惯地就地卧倒在院子里。待醒过神后,看见父亲手里拿着个鼓鼓的面袋,慢慢地打开从里边掏出一颗手雷,边比划边说:“这就是我召集大家到院子里集中的原因。就在你们进屋之前,我先到里边粗看了一圈,在门边的那个灶台根,拾起了这个东西。怕给大家造成不必要的惊慌,就先用个空袋子把它稳稳抱住。你们进来后,我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这个房子里不大对头,但又吃不准,万一谎报军情,岂不是把大家辛辛苦苦找到的好灶房给荒废了?我这个人胆小,又怕大家怪罪,就用这么个笨办法把大家集中到院子里。如果没事,权当在院子里等开水。”父亲的一席话,在场的人疑云顿消,都长出了一口气,感谢父亲办事谨慎,想得周到,让伙计们又逃过了一劫。

后经查找,原来是敌军在逃跑时,有人故意将几颗手雷塞进了灶炉下的炉灰中。后来者点火匆忙,未及清理炉灰,即使其受热爆炸。

 

         野战医院的见闻

在支前的大军中,父亲所在的队伍属后勤保障,不像运输、担架、救护队,一般不上前线,但在他们做饭的空闲或伤病员太多,人手特殊紧张等情况下,也帮忙向后方转送伤员。因此,在野战医院内外看到的场景,使得老人久久不能忘怀,时不时地向后人叨咕。

所谓野战医院,实际上就是在某个大村子里找了一所大户人家的庄园。正房顶上插着一面中间有个红十字的白旗,大门口两边各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村子周边还经常走动着几个游动哨,担架来往穿梭,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进出繁忙。

在刚进村时,路边的那个大场格外引人注目。场的中间整齐地停放着几十个蒙了白布单子的烈士。场边上还有一溜正在涂刷红油漆的简易棺材,有一伙人正在装殓,不时传来沉闷的钉棺声。另有五、六个官兵神态凝重,挨个对地上躺着的亡者掀开单子查看、念叨,并不停地在本子上作记录。这边在医院通往大场的路上,有许多走动的人们,他们有的抬着救治无效身亡的官兵往场上停放,有的赶着装有棺材的平车,红的拉往村外的大路、白的则往大场上运送。人们虽络绎不绝,但他们都精神肃穆、低声细语,场面使人不禁黯然泪下。

父亲他们抬着伤员在大门外停下,排队等待。因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往往是成批的,院内和屋里容量有限,所以抬来的担架一律要在门外的场地上候着,由医护人员查看后安排顺序进入。这个场地不算小,候着的伤员足有二、三十个。他们形态各异,有的大呼小叫“疼死啦,救命啊!”;有的央求医生“请先给我看吧,我受不了了”;有的则骂骂咧咧,嫌医生慢,把自己耽搁了;还有的一声不吭,需叫一阵子才应声的。医生则不温不怒,带着护士挨个询问、查看。往往是在那些高声呼喊者身边简单看一眼,便温笑而过。而遇到一声不吭的则很重视,尤其是对那些叫老半天没反应的,更是仔细的又听又看,还安排优先进屋抢救。他还不断轻声地对身旁的护士说:“那些个叫嚷的越是厉害的,说明他感观系统越良好,稍缓一些救治危险性不大,而这些不吭声的肯定是危重伤号,必须抓紧抢救,不然的话,真要耽搁生命的”!父亲在一旁听后,不由得对这些医生的高度负责精神肃然起敬。说话间,医生已来到父亲所抬得伤员身边,只见他俯下身子,轻轻掀开单子一看,立即眉头紧锁。这是一位全身血肉模糊、双腿稀烂的军人,大腿处扎着两条止血绷带,脸上、肚上缠绕的绷带还在微微淌血。在父亲他们接转的途中,一直是昏迷不醒,只是摸着手腕脉搏还在跳动。医生先用听诊器在胸脯上听了听,又颁开眼睛看了看,扭头对父亲他们两个说:“老乡啊,请你们赶快抬进去抢救吧,以后再遇上这类伤残的可不要按循序等,一定要插队向前报告!”父亲他们马上抬起担架急匆匆地跟随护士向院中跑去。

在护士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东屋门口停下。两个身穿白大褂的接住担架,护士也转身随之进屋。父亲他们在前院等候时看到,所有房檐下和树荫下都放满了躺在担架上的伤员。每个房门外的墙上都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小木牌,上面分别写着:“急诊室”、“抢救室”、“观察室”、“办公室”等。在通往后院的通道边墙上的牌子上写着“手术室”、“住院部”,画着箭头指向后院。在院子中央,花坛周围安放了一圈石墩子,上面坐着几个吊胳膊、拄拐杖的军人在聊天。父亲便在他们中间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这时从后院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拄拐的军人说:“不知谁又遇上了倒霉的手术了,可怜啊!”父亲禁不住插话:“不是有蒙汗(麻醉药)吗?用上就没知觉了。”吊胳膊的看了一眼父亲:“这年头,伤病的又这么多,你所说的药那里够得用噢,好多人都是咬牙死顶过来的啊!”拄拐的接着说:“我就是硬挺着先把那几颗要命的子弹剜出来,剩下还有几个小弹片仍在体内留着,等以后太平了再说吧。”他们超凡的表现,让父亲深感这些军人的伟大!

 

             身染顽疾终不悔

人们常用“三年灾荒饿不死厨师”的俗话来形容身边有吃有喝的人,饿不了肚子。但这句话如果用在当年支前大队,父亲他们那些个“火头军”们的身上,显然是不恰当的。

父亲他们那些人虽然掌管着支前大队人马的锅碗粮菜和柴米油盐,但他们却始终坚守着“先人后己”的规矩,每顿饭必须是大队人马吃罢后,自己才能吃。但有很多时候,是根据战事任务安排吃饭的,支前民工们一天吃一、两顿是常事。父亲他们也就跟着大伙儿,剩下多了多吃,剩下少了的少吃,剩不下时只得挨到下顿再吃。尤其是有些时候,情况紧急,饭刚做到半熟,就得拔锅起灶,起身急行。半熟的饭菜大都就地送给本地老乡。还有的民工赶紧抓上个生蒸馍或一把生米饭边走边吃。就这样,饥一餐饱一顿、生熟无常地奔波了多半年,使本来胃肠就不好的父亲患上了急性肠胃炎。因当时没在意,认为拉肚子不是病,没有当回事,回来后,转成了慢性腹泻,再加上我们那山沟,缺医少药和家里累赘大、没钱治疗,只是在厉害时找乡里的土郎中开几付中草药缓解一下,平时就硬扛着、拖着。打我记事就看着他每晚都要“夜起”一、两次,一直伴随到最后,终因转化成了胃癌而结束了老人的一生。

回想起父亲在世时,每每闲暇聊起自己南下支前,总是滔滔不绝。但几乎每次都被母亲:“算了给孩们唠叨你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吧,你立了什么大功啦?只是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回来了。”这时,父亲只是长吁一口:“是啊,比起那些丢了性命的、缺胳膊短腿的我算个甚?不提也罢,能平安归来就很好啊!”而现在再返回来细想一想,为祖国的解放事业献出生命、伤残了身体的,确实是有功之臣;但出力流汗,又献出健康的,真的不值一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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